房东大妈散文范文(精选5篇)
房东大妈散文 第1篇
房东大妈散文
两年多的知青生涯,许多事情都如过眼云烟逐渐淡忘了,唯独房东大妈那勤劳、慈祥、善良的品格给我留下了难以泯灭的印象。时至今日,依然记忆犹新。
房东大妈双目失明,羿大爷也有一只眼睛不好使,我们都说这老两口子一只眼。别看大妈双目失明,可干起家务活来却灵巧得令人瞠目结舌。那时候,副食品较缺,主食以苞米面饼子为主。所以,贴大饼子不仅是当地社员的主要食品,也是各家主妇必须掌握的一门技艺。要知道,大妈不仅年过六旬,而且双目失明,要想贴出的大饼子不焦不糊该是多么的不容易。然而,当我亲眼看到她从发面、烧火、往锅上贴等一整套工序都掌握的恰到好处时,竟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。而我们几个知青贴出来的大饼子不是糊了就是半生不熟,和大妈贴的比起来逊色得多了。每当收工回来没等做饭我们就已经饿的`受不了了。于是,抓起大妈贴的大饼子就吃。大妈理解我们这些小青年,一是贴不好,二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收工回来现做饭,没等做熟已是饥肠辘辘。所以,她向来没制止过我们,还一个劲地劝说:“吃吧,先垫巴点儿,别饿坏了身体。”每次吃完大妈做的大饼子,我们都是等自己做好了,再如数还给大妈。
平时的柴禾都堆在院子里,临下雨前抱一些到灶间,以免做饭时柴湿点不着。可有时不知天有雨或是忘了往回抱柴禾,收工时柴禾已经被雨淋湿点不着火了。每当这时收工回来,一掀锅盖,里面准是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大饼子。不用问,准是大妈为我们事先做好了的。当我们一再向她道谢时,她会一迭声地说:“有啥谢的,你们离家几百里,我这老太婆帮你们一把也是应该的。
由于年轻,我们也常会做出些恶作剧的事情来。大妈家的院子里有一颗桃树,每当上秋时,树上结满了又大又红的桃子。大妈虽然眼睛看不到,耳朵却灵的很,院子里稍有响动,她就会大喊大嚷,所以桃子很少被人偷。“侦察”到大妈的秘密后,每次收工回来,我们就先让一个人进院子,故意把桃树弄得哗哗作响,等大妈大喊大叫时,后面的同学就装作收工回来刚听见的样子,马上进院大声呵斥:“喂,你谁家小孩,怎么到这偷吃的,还不快走。”边喊边走到桃树下,顺手往下摘桃子。这时,大妈脸上会露出满意的笑容,以为我们帮她轰走了小偷。而我们几个同学到了晚上,在被窝里却大嚼大咽起来。等收桃子的时候,树上剩的已寥寥无几。直到我临离开农村时,大妈才告诉我说:“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桃子呢,住这么长时间,谁的声音、谁的脚步声,我一侧耳朵就能听出来。桃子是家里出的,吃就吃吧。”听到这时,我们才恍然大悟,顿觉惭愧。原来,什么事情也没瞒过大妈的耳朵。
离下乡已经近30年时间了,大妈平凡而高尚的品行每每映现在我的眼前。如果大妈健在的话该是90岁高龄了。我想,在她的记忆中也一定会记得我们这几个小青年。
房东大妈散文 第2篇
她们的父亲是开面包房的,死后,把面包房给了儿子,给二女一人一处小房子。她们卖出一所,把钱存在银行生息。其余的一所,就由她们合住。妹妹本可以去作,也真作过,家庭教师。可是因为姐姐需人照管,所以不出去作事,而把楼上的两间屋子租给单身的男人,进些租金。这给妹妹许多工作,她得给大家作早餐晚饭,得上街买东西,得收拾房间,得给大家洗小衣裳,得记账。这些,已足使任何一个女子累得喘不过气来。可是她于这些工作外,还得答复朋友的信,读一两段圣经,和作些针线。
她这种勤苦忠诚,倒还不是我所佩服的。我真佩服她那点独立的精神。她的哥开着面包房,到圣诞节才送给妹妹一块大鸡蛋糕!她决不去求他的帮助,就是对那一块大鸡蛋糕,她也马上还礼,送给她哥一点有用的小物件。当我快回国时去看她,她的背已很弯,发也有些白的了。
自然,这种独立的精神是由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逼出来的,可是,我到底不能不佩服她。在她那里住过一冬,我搬到伦敦的西部去。这回是与一个叫艾支顿的合租一层楼。所以事实上我所要说的是这个艾支顿——称他为二房东都勉强一些——而不是真正的房东。我与他一气在那里住了三年。
这个人的父亲是牧师,他自己可不信宗教。当他很年轻的时候,他和一个女子由家中逃出来,在伦敦结了婚,生了三四个小孩。他有相当的聪明,好读书。专就文字方面上说,他会拉丁文,希腊文,德文,法文,程度都不坏。英文,他写得非常的漂亮。他作过一两本讲教育的书,即使内容上不怎样,他的文字之美是公认的事实。我愿意同他住在一处,差不多是为学些地道好英文。在大战时,他去投军。因为心脏弱,报不上名。他硬挤了进去。见到了军官,凭他的谈吐与学识,自然不会被叉去帐外。一来二去,他升到中校,差不多等于中国的旅长的。
战后,他拿了一笔不小的遣散费,回到伦敦,重整旧业,他又去教书。为充实学识,还到过维也纳听弗洛衣德的心理学。后来就在牛津的补习学校教书。这个学校是为工人们预备的,仿佛有点像国内的暑期学校,不过目的不在补习升学的功课。作这种学校的教员,自然没有什么地位,可是实利上并不坏:
一年只作半年的事,薪水也并不很低。这个,大概是他的黄金“时代”。以身份言,中校;以学识言,有著作;以生活言,有个清闲舒服的事情。也正是在这个时候,他和一位美国女子发生了恋爱。她出自名家,有硕士的学位。来伦敦游玩,遇上了他。她的学识正好补足他的,她是学经济的;他在补习学校演讲关于经济的问题,她就给他预备稿子。
他的夫人告了。离婚案刚一提到法厅,补习学校便免了他的职。这种案子在牛津与剑桥还是闹不得的!离婚案成立,他得到自由,但须按月供给夫人一些钱。
在我遇到他的时候,他正极狼狈。自己没有事,除了夫妇的花销,还得供给原配。幸而硕士找到了事,两份儿家都由她支持着。他空有学问,找不到事。可是两家的感情渐渐的改善,两位夫人见了面,他每月给第一位夫人送钱也是亲自去,他的女儿也肯来找他。这个,可救不了穷。穷,他还很会花钱。作过几年军官,他挥霍惯了。钱一到他手里便不会老实。他爱买书,爱吸好烟,有时候还得喝一盅。我在东方学院遇见了他,他到那里学华语;不知他怎么弄到手里几镑钱。便出了这个主意。见到我,他说彼此交换知识,我多教他些中文,他教我些英文,岂不甚好?为学习的方便,顶好是住在一处,假若我出房钱,他就供给我饭食。我点了头,他便找了房。
艾支顿夫人真可怜。她早晨起来,便得作好早饭。吃完,她急忙去作工,拼命的追公共汽车;永远不等车站稳就跳上去,有时把腿碰得紫里篙青。五点下工,又得给我们作晚饭。她的烹调本事不算高明,我俩一有点不爱吃的表示,她便立刻泪在眼眶里转。有时候,艾支顿卖了一本旧书或一张画,手中攥着点钱,笑着请我们出去吃一顿。有时候我看她太疲乏了,就请他俩吃顿中国饭。在这种时节,她喜欢得像小孩子似的。
他的朋友多数和他的情形差不多。我还记得几位:有一位是个年轻的工人,谈吐很好,可是时常失业,一点也不是他的错儿,怎奈工厂时开时闭。他自然的是个社会主义者,每逢来看艾支顿,他俩便粗着脖子红着脸的争辩。艾支顿也很有口才,不过与其说他是为政治主张而争辩,还不如说是为争辩而争辩。还有一位小老头也常来,他顶可爱。德文,意大利文,西班牙文,他都能读能写能讲,但是找不到事作;闲着没事,他只为一家磁砖厂吆喝买卖,拿一点扣头。另一位老者,常上我们这一带来给人家擦玻璃,也是我们的朋友。这个老头是位博士。赶上我们在家,他便一边擦着玻璃,一边和我们讨论文学与哲学。孔子的哲学,泰戈尔的诗,他都读过,不用说西方的`作家了。
只提这么三位吧,在他们的身上使我感到工商资本主义的社会的崩溃与罪恶。他们都有知识,有能力,可是被那个社会制度捆住了手,使他们抓不到面包。成千论万的人是这样,而且有远不及他们三个的!找个事情真比登天还难!
艾支顿一直闲了三年。我们那层楼的租约是三年为限。住满了,房东要加租,我们就分离开,因为再找那样便宜,和恰好够三个人住的房子,是大不容易的。虽然不在一块儿住了,可是还时常见面。艾支顿只要手里有够看电影的钱,便立刻打电话请我去看电影。即使一个礼拜,他的手中彻底的空空如也,他也会约我到家里去吃一顿饭。自然,我去的时候也老给他们买些东西。这一点上,他不像普通的英国人,他好请朋友,也很坦然的接受朋友的约请与馈赠。有许多地方,他都带出点浪漫劲儿,但他到底是个英国人,不能完全放弃绅士的气派。
温情大妈散文 第3篇
最近,偶遇几位南京老大妈,感觉很有意思,更觉周围温情四起!
上周末,和妻去湖南路闲逛,妻看中一款新衣,正准备试穿,忽见旁边两个小伙子因不小心踩了对方的脚而骂骂咧咧地吵架,一会儿,两个人便扭打了起来,从店内一直打到店外,店里模特和衣架也被推翻,妻和好多女性吓得直接跑过了马路,好几位男同胞还慌忙打起了110。就在这时,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老大妈,大妈将近七十来岁,面目慈善,穿得干净利落,一双雪白色的耐克运动鞋使她变得精神抖擞,容光焕发,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修养的老人。大妈并不畏惧前面的拳脚,只见她快步走上前去,拉着其中一个小伙子的衣角,一字一句地对他说:“孩呀!等会儿再打,行吗?大妈老了,眼睛不好,过马路很危险,你能先扶我过去吗?回头再”小伙子一愣,转眼间,他转怒为羞,赶忙丢下对方的衣袖,双手搀着老大妈,那架势,像大妈的孙子,和刚才那个凶巴巴的恶煞相截然相反!而另外一个小伙子起先也愣在原地,一会儿,转身回到店里,扶起被他们推到的模特,还一个劲儿弯腰向店主道歉,并拿出200元作为赔偿。望着渐行渐远的一老一少和商店里那位虔诚的小伙子,我的心里也开始温暖起来,对这位睿智的老大妈顿时肃然起敬。
还是半年前的一个周末,我坐8路车去凤凰书城买书,车到中央门,叽叽喳喳上来一群小朋友,看样子,是去上补习班的,他们两人挤一个座位,边看外面的风景边天南海北地聊着,看着这些活泼可爱的.孩子们,车厢里的乘客都和我一样,流露出羡慕和妒忌的神情,真的是光阴如箭,年轻真好!这时,上来几位老大妈,她们穿着统一的中国红,个个身挎宝剑,手持布扇,看样子,应该是去玄武湖晨练的,有几个小学生见状争着起身让座,一位领头的大妈上前就按住险些摔倒的小女孩,和他们攀谈了起来,得知了孩子们的一切,老大妈爽朗地说:“孩子们,今天特例,你们谁也不许让座,因为你们比我们辛苦,我们去锻炼,就是要消耗自己身上多余的油脂,站着也是锻炼。而你们不一样,你们要动脑筋,学本领,都给我坐好了,退休前,奶奶是幼儿园园长,懂音乐,我给你们唱首歌吧!想着奶奶的歌,你们今天的学习就不会疲劳了。”说着,大妈把让座的孩子一个个强行接回了座位,给他们唱起了《娃哈哈》和《爱的人间》,同行的几位大妈随着节奏打起了拍子那一次,我,还有车里好几个人都坐过了站。
大妈来了散文 第4篇
“咚咚,咚咚,咚咚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将我从睡眼朦胧中吵醒,极不情愿地起来,刚刚闭上眼睛,这个午觉看来要泡汤了。
打开房门一看,惊愕得我说不出话来,几年不走动的大妈在大中午站在家门口,赶紧请进来吧。
“怎么不接电话?我上午打了四次电话都没有人接,我想干脆直接来得了。”大妈说话像是机关枪,根本不容我回答。落座后,我沏茶倒水,大妈倒也客气,不让我活动。我倒上一杯水说:“大妈,您吃饭了吗?”正是饭点,不问不礼貌,问也不合适,我倒有点不自然了。大妈说:“吃过吃过,你们吃了吗?吃什么呀?谁做的?谁买菜?谁涮碗?谁收拾?”一连串的问题,我的确很尴尬,凡是我的亲戚朋友都知道我家里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,她当着我家人问这样的问题,我怎么回答才好,照实回答家人心里不高兴,不回答又不礼貌。只能笑笑:“刚吃过。”
说实话,虽然叫大妈,在我心里我是极不情愿地和她有过多的语言接触,作为晚辈,理应尊重她,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叫尊重她。因为她全身都携带着负能量,我没有办法与她沟通,每次见面就是没完没了的抱怨。好在我们两家离得远,长年不见,偶尔见上一面,也只是礼节性的招呼。
第一次见大妈,是我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,婆婆介绍说这是大妈,我就这样大妈大妈地叫,一直叫到现在。她家的情况全是从她嘴里听说的,大爷患有多种慢性病,大哥胖得出不了门,也没有对象。家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操持,我不禁对她有几分好感。以后又在菜市场偶遇过几次,这些偶遇让我对大妈产生了不好的印象。几乎每次大妈都在让我帮助她找儿媳妇,说实话,一个胖得自己都没有办法照顾自己的人,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她的儿媳妇,她说找一个能做饭,会照顾家的就行,言外之意,就是象我这样的农村人只为了钱就能够结婚的人就行。我心里多少对大妈有些反感。
后来,她又来我家,正好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,她给我讲了我家人的好多不是,让我心理严重的不平衡,当时我没有意识到大妈是在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情,只是想大妈也许是对我家人的积怨太深,也没有真正地放在心上,既然是长辈也就一耳听一耳冒吧。
从此,大妈就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,再也没有来过我家,也再没有她的一点消息。我也不喜欢打听,没有人提及,我从不过问。直到三年前,又在超市偶遇大妈。大妈过度地关心,让我无所适从,她说:“我不愿意去你家,只因为你家老爷子可恨,连死我都不想去看他一眼。让你陪他傻儿子,这么好一个姑娘,活活给糟蹋了。要在我们家,我一点委屈都不让你受。”
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,在她心里耿耿于怀的是我家爱人傻竟然娶了我,而她家条件好过我家,儿子却是光棍,理所应当我就该嫁到她家。我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大妈,可是大妈非让我陪她聊会儿,中间我找了几次借口都没有能逃掉听她抱怨的机会。
接到一个电话终于能走了,可是大妈还在说:“有空去我家,我给你做好吃的,什么都不用你干。”明显得挑拨离间,我只能笑笑说再见。
几年后的今天大妈再次来到我家,我真心地不愿意接待。赶紧给刚刚外出遛弯的婆婆打电话,说大妈来看她来了,婆婆很快回来,我也解脱了似的,陪着孩子们玩起来,终于能不和她正面语言交流了,心里松了一口气。婆婆不会聊天,东一头西一棒槌的,她们竟然能聊得津津有味,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,什么苦啊难啊,合着是向我婆婆倒苦水来了。
她一个人侍候两个人不容易,可是她的话一直是在抱怨,是在牢骚,听得心里很不舒服。我知道我不能帮助到她,哪怕在她面前对婆婆有一点好的.表现,对她都是打击。她之所以来我家是想看看我们过得不如她,可是事与愿违,她心里的不平衡,我也没有办法消除。
看着婆婆无心无肺地和大妈聊天,我不禁感谢上天赐予我这样一位无心的婆婆,所有的事她都不放在心上,只要有饭吃,有地方睡觉就行。生活简简单单,没有是是非非。而我所要做得就是给婆婆做好一日三餐就行了,没有婆媳大战,没有勾心斗角,生活得简单却也幸福。
大妈终于走了,我松了一口气,午觉被搅了,而我却感觉到生活更幸福了。要说以前我对婆婆还有一些抱怨地话,现在是完全地放下了,只要她不无事生非就是一种幸福啊。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!
可是大妈的到来,对我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,虽然我不愿意多见一面,多聊一会儿,但是对我来说,也是一种警示,以后的人生路上,要做磁铁吸引身边的人就少说负能量的话,这才是大妈给我上的一堂生动实践课啊!
朱自清写人散文:房东太太 第5篇
歇卜士太太(Mrs.Hibbs)没有来过中国,也并不怎样喜欢中国,可是我们看,她有中国那老味儿。她说人家笑她母女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人,那是老古板的意思;但她承认她们是的,她不在乎这个。
真的,圣诞节下午到了她那间黯淡的饭厅里,那家具,那人物,那谈话,都是古气盎然,不像在现代。这时候她还住在伦敦北郊芬乞来路(finchleyRoad)。那是一条阔人家的路;可是她的房子已经抵押满期,经理人已经在她门口路边上立了一座木牌,标价招买,不过半年多还没人过问罢了。那座木牌,和篮球架子差不多大,只是低些;一走到门前,准看见。晚餐桌上,听见厨房里尖叫了一声,她忙去看了,回来说,火鸡烤枯了一点,可惜,二十二磅重,还是卖了几件家具买的呢。她可惜的是火鸡,倒不是家具;但我们一点没吃着那烤枯了的地方。
她爱说话,也会说话,一开口滔滔不绝;押房子,卖家具等等,都会告诉你。但是只高高兴兴地告诉你,至少也平平淡淡地告诉你,决不垂头丧气,决不唉声叹气。她说话是个趣味,我们听话也是个趣味(在她的话里,她死了的丈夫和儿子都是活的,她的一些住客也是活的);所以后来虽然听了四个多月,倒并不觉得厌倦。有一回早餐时候,她说有一首诗,忘记是谁的,可以作她的墓铭,诗云:
这儿一个可怜的女人,
她在世永没有住过嘴。
上帝说她会复活,
我们希望她永不会。
其实我们倒是希望她会的。
道地的贤妻良母,她是;这里可以看见中国那老味儿。她原是个阔小姐,从小送到比利时受教育,学法文,学钢琴。钢琴大约还熟,法文可生疏了。她说街上如有法国人向她问话,她想起答话的时候,那人怕已经拐了弯儿了。结婚时得着她姑母一大笔遗产;靠着这笔遗产,她支持了这个家庭二十多年。歇卜士先生在剑桥大学毕业,一心想作诗人,成天住在云里雾里。他二十年只在家里待着,偶然教几个学生。他的诗送到剑桥的刊物上去,原稿却寄回了,附着一封客气的信。他又自己花钱印了一小本诗集,封面上注明,希望出版家采纳印行,但是并没有什么回响。太太常劝先生删诗行,譬如说,四行中可以删去三行罢;但是他不肯割爱,于是乎只好敝帚自珍了。
歇卜士先生却会说好几国话。大战后太太带了先生小姐,还有一个朋友去逛意大利;住旅馆雇船等等,全交给诗人的先生办,因为他会说意大利话。幸而没出错几。临上火车,到了站台上,他却不见了。眼见车就要开了,太太这一急非同小可,又不会说给别人,只好教小姐去张看,却不许她远走。好容易先生钻出来了,从从容容的,原来他上“更衣室”来着。
太太最伤心她的儿子。他也是大学生,长的.一表人才。大战时去从军;训练的时候偶然回家,非常爱惜那庄严的制服,从不教它有一个折儿。大战快完的时候,却来了恶消息,他尽了他的职务了。太太最伤心的是这个时候的这种消息,她在举世庆祝休战声中,迷迷糊糊过了好些日子。后来逛意大利,便是解闷儿去的。她那时甚至于该领的恤金,无心也不忍去领等到限期已过,即使要领,可也不成了。
小姐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;她就为这个女孩子活着。早晨一块儿拾掇拾掇屋子,吃完了早饭,一块儿上街散步,回来便坐在饭厅里,说说话,看看通俗小说,就过了一天。晚上睡在一屋里。一星期也同出去看一两回电影。小姐大约有二十四五了,高个儿,总在五英尺十寸左右;蟹壳脸,露牙齿,脸上倒是和和气气的。爱笑,说话也天真得像个十二三岁小姑娘。先生死后,他的学生爱利斯(Ellis)很爱歇卜士太太,几次想和她结婚,她不肯。爱利斯是个传记家,有点小名气。那回诗人德拉梅在伦敦大学院讲文学的创造,曾经提到他的书。他很高兴,在歇卜士太太晚餐桌上特意说起这个。但是太太说他的书干燥无味,他送来,她们只翻了三五页就搁在一边儿了。她说最恨猫怕狗,连书上印的狗都怕,爱利斯却养着一大堆。她女儿最爱电影,爱利斯却瞧不起电影。她的不嫁,怎么穷也不嫁,一半为了女儿。
这房子招徕住客,远在歇卜士先生在世时候。那时只收一个人,每日供早晚两餐,连宿费每星期五镑钱,合八九十元,够贵的。广告登出了,第一个来的是日本人,他们答应下了。第二天又来了个西班牙人,却只好谢绝了。从此住这所房的总是日本人多;先生死了,住客多了,后来竟有“日本房”的名字。这些日本人有一两个在外边有女人,有一个还让女人骗了,他们都回来在饭桌上报告,太太也同情的听着。有一回,一个人忽然在饭桌上谈论自由恋爱,而且似乎是冲着小姐说的。这一来太太可动了气。饭后就告诉那个人,请他另外找房住。这个人走了,可是日本人有个俱乐部,他大约在俱乐部里报告了些什么,以后日本人来住的便越过越少了。房间老是空着,太太的积蓄早完了;还只能在房子上打主意,这才抵押了出去。那时自然盼望赎回来,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,情形并不见好。房子终于标卖,而且圣诞节后不久,便卖给一个犹太人了。她想着年头不景气,房子且没人要呢,那知犹太人到底有钱,竟要了去,经理人限期让房。快到期了,她直说来不及。经理人又向法院告诉,法院出传票教她去。她去了,女儿搀扶着;她从来没上过堂,法官说欠钱不让房,是要坐牢的。她又气又怕,几乎昏倒在堂上;结果只得答应了加紧找房。这种种也都是为了女儿,她可一点儿不悔。
她家里先后也住过一个意大利人,一个西班牙人,都和小姐做过爱;那西班牙人并且和小姐定过婚,后来不知怎样解了约。小姐倒还惦着他,说是“身架真好看!”太太却说,“那是个坏家伙!”后来似乎还有个“坏家伙”,那是太太搬到金树台的房子里才来住的。他是英国人,叫凯德,四十多了。先是作公司兜售员,沿门兜售电气扫除器为生。有一天撞到太太旧宅里去了,他要表演扫除器给太太看,太太拦住他,说不必,她没有钱;她正要卖一批家具,老卖不出去,烦着呢。凯德说可以介绍一家公司来买;那一晚太太很高兴,想着他定是个大学毕业生。没两天,果然介绍了一家公司,将家具买去了。他本来住在他姊姊家,却搬到太太家来了。他没有薪水,全靠兜售的佣金;而电气扫除器那东西价钱很大,不容易脱手。所以便干搁起来了。这个人只是个买卖人,不是大学毕业生。大约穷了不止一天,他有个太太,在法国给人家看孩子,没钱,接不回来;住在姊姊家,也因为穷,让人家给请出来了。搬到金树台来,起初整付了一回房饭钱,后来便零碎的半欠半付,后来索性付不出了。不但不付钱,有时连午饭也要叨光。如是者两个多月,太太只得将他赶了出去。回国后接着太太的信,才知道小姐却有点喜欢凯德这个“坏蛋”,大约还跟他来往着。太太最提心这件事,小姐是她的命,她的命决不能交在一个“坏蛋”手里。
小姐在芬乞来路时,教着一个日本太太英文。那时这位日本太太似乎非常关心歇卜士家住着的日本先生们,老是问这个问那个的;见了他们,也很亲热似的。歇卜士太太瞧着不大顺眼,她想着这女人有点儿轻狂。凯德的外甥女有一回来了,一个摩登少女。她照例将手绢掖在袜带子上,拿出来用时,让太太看在眼里。后来背地里议论道,“这多不雅相!”太太在小事情上是很敏锐的。有一晚那爱尔兰女仆端菜到饭厅,没有戴白帽檐儿。太太很不高兴,告诉我们,这个侮辱了主人,也侮辱了客人。但那女仆是个“社会主义”的贪婪的人,也许匆忙中没想起戴帽檐儿;压根儿她怕就觉得戴不戴都是无所谓的。记得那回这女仆带了男朋友到金树台来,是个失业的工人。当时刚搬了家,好些零碎事正得一个人。太太便让这工人帮帮忙,每天给点钱。这原是一举两得,各厢情愿的。不料女仆却当面说太太揩了穷小子的油。太太听说,简直有点莫名其妙。
太太不上教堂去,可是迷信。她虽是新教徒,可是有一回丢了东西,却照人家传给的法子,在家点上一支蜡,一条腿跪着,口诵安东尼圣名,说是这么着东西就出来了。拜圣者是旧教的花样,她却不管。每回作梦,早餐时总翻翻占梦书。她有三本占梦书;有时她笑自己;三本书说的都不一样,甚至还相反呢。喝碗茶,碗里的茶叶,她也爱看;看像什么字头,便知是姓什么的来了。她并不盼望访客,她是在盼望住客啊。到金树台时,前任房东太太介绍一位英国住客继续住下。但这位半老的住客却嫌客人太少,女客更少,又嫌饭桌上没有笑,没有笑话,只看歇卜士太太的独角戏,老母亲似的唠唠叨叨,总是那一套。他终于托故走了,搬到别处去了。我们不久也离开英国,房子于是乎空空的。去年接到歇卜士太太来信,她和女儿已经作了人家管家老妈了;“维多利亚时代”的上流妇人,这世界已经不是她的了。